腾讯娱乐 主笔/毛予倩 程佳 策划/子时 陈四郎
这两年，以《爸爸去哪儿》、《奔跑吧兄弟》等为代表的户外真人秀红得不能自已，不但捧出了明星、翻拍了电影，连带节目的拍摄地也跟着沾光，摇身变成了旅行社的吸金主力。
从无人踏足到黄金景区，这中间只隔了一档热门综艺节目的距离。游客暴增、收入翻番的同时，村民们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的生活在外来者的打扰中逐渐改变，这正是明星户外真人秀带来的“蝴蝶效应”。
春节前5天，正值雪乡爆发前的“小低潮”，即便这样，村口的停车场上还整齐排列着17辆大型巴士。检票站的工作人员不以为意地说，“还有几个团正在赶来的上”。晚上9点，很多城市白领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，而在天寒地冻的雪乡，正是村民们准备上炕休息的时刻。李大叔常常在这个时间被阵阵敲门声惊醒，原因他很清楚，“都是来我家看房子的”。作为《爸爸去哪儿》第一季的取景地，雪乡火了，游客也纷至沓来。
李大叔家的房子在村里靠后，紧挨着公，水泥灰墙的平房在一堆外形类似的房屋中并不突出，吸引游客源源不断登门的原因在于门前树立的牌：“3”的提示+Cindy和田亮的彩绘照片——在一片白雪茫茫中，这抹亮色显得尤为扎眼。
晚上气温接近零下30度，游客来了一拨又一拨，“门一直开开关关，屋子里仅剩的热乎气儿全跑光了，这炕都白烧了”。大叔颇有些无奈，但还是硬着头皮从被窝里爬出来，陪着到访的游客唠了半小时嗑。“你说人家大老远跑到我们这儿，就为了看下cindy住过的屋子，我总不能把人家撂外面吧？”这样的事情每晚都在上演，他同时还要应对各种大同小异的车轮式发问，“电视上新闻发言人干的就是我这活儿吧?”大叔自嘲地对我们笑了笑。
和天天居住的一在雪乡的中心，原本就是生意颇佳的小卖店，节目后，不大的店面内硬是同时容纳过一百多位游客。“都是来参观的，游客在里面左拍拍、右拍拍，买东西的人很少。真正想买东西的人只能等在外面干着急，完全挤不进去。”为了顾及生意，店主大哥索性穿上了传说中的貂皮大袄，将部分商品搬到户外，不分昼夜地“低温”销售。
在一千公里以外的灵水村中，同样的烦恼也在上演。《爸爸》第一季中，林志颖和Kimi入住的“蜘蛛房”吸引了不少游客前来“探险”。一天好几百的客流让房主谭大姐一家深感烦恼，“从早到晚都有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，我们连一集完整的电视剧都看不踏实。他们那些开农家乐的村民赚到钱了，而我们这些人（没开农家乐的）觉得生活变得不自在了。”
2013年夏天，张师傅还在镇上打工，家里老人告诉他“村里来了好多看明星（房）的游客”。张师傅回村后发现，这个地处偏僻，以留守老人为主的村庄发生了“巨变”：村中心一条两米多宽的小上挤满了人，完全转不过身，“那阵势就跟城里人挤地铁差不多”。简陋的停车场内全是鸣笛声，“都在找地方停车”。据他回忆，当时村里只有10家左右的农家乐对外营业，不少游客都在抱怨“吃饭难，要排队，太不方便了”。
没过多久，张师傅就带着老婆辞工回村，把家中老屋修葺一新，开起了以举人院落为特色的农家乐，“生意好得很，夏天用大铁锅做饭都忙不过来，院子里都坐满了人。”村长刘志利透露，节目后，不少人选择回村创业，村里农家乐数量增加到了40多家，“2014年人均年收入是以前的8到10倍。”
“国庆3天就赚了3500”，重庆武隆天坑下石院村民马小鱼说自己是典型的“沾了节目的光”。马小鱼家位于村子中心，紧挨一曹格家，地理绝佳。性格外向的他除了在《爸爸》第二季中露过脸，还作为村民代表上了《天天向上》。为了招揽顾客，马小鱼将自己和曹格、汪涵等明星的合影做成广告，贴在了屋外显要。因为能听明星趣事和正的川江，很多游客逛累了都愿意在这歇一脚。
“我以前在镇上干木工和油漆工，收入一直不稳定。后来颈椎不好干不了重活，一直想找别的生计。”《爸爸》的火爆对他来说无异于天降馅饼，去年7月，马小鱼回村张罗起了农家乐，“半年赚了45000”。他对目前的收入很是满意，还规划着之后再开个小卖部，“肯定能再多赚些”。
村长介绍，马小鱼并非唯一受益者，村里新开的五家农家乐生意都不错，“旺季月收入近万，淡季也能有两三千，比以前涨了三倍，这还是在景区游客数量的情况下”。
正是有了上述的这些火爆现象，国内各大旅行社看准时机，先后推出了不同主题的综艺游线，无论是亲子游、还是自驾游，“走明星、住明星房”成了它们之间的共同噱头。这些景点，不用“5A”，不用百年传承、只要贴上“综艺”标签，便能使游客趋之若鹜。用一位旅游从业者的话说：“陌生的熟悉的，节目组走过，必留下痕迹。”
“对于旅行社来说，发展综艺游线还是一个了解的过程”，国旅总社自驾游与特种旅游处总监李雷总结道。2014年春节过后，他忽然发现广州分公司的热门旅游项目骤然发生了变化——长隆野生动物园。这个以前很少被纳入当地常规旅游线的景点，随着《爸爸去哪儿》大电影的上映，在春节档期彻底火了。
“很多客人都来询问，广州市内的两日游、三日游包不包括长隆动物园这个景点。”负责国旅一家咨询门店的邵经理对记者说道，“开始我们也很纳闷，后来一问才知道长隆动物园是《爸爸》电影版的取景地。很多都是小朋友在看完电影后，向家长提出要求，也去体验一下 爸爸去哪儿 。”
浙江本地导游小张，如今也跑起了“综艺线”，记者探访新叶村时，恰好遇到他带队出行。曾经乏人问津的小村落，如今却成了公司团建、家庭、好友出游的最佳去处，也正是因此，小张被旅行社长期“公派”进村。“除了介绍村里的基本情况外，我的解说词几乎是围绕《爸爸》展开的，游客们非常喜欢听节目组的拍摄故事。至于行程嘛，就是领着大家到处 看房 ！”
相对于国内游是《爸爸》的天下，欧洲游的线则被《花儿与少年》和《花样爷爷》承包。节目后，国内几家大型旅行社都感到风向变了：“法瑞意德”不再是欧洲游的代名词，北欧、希腊、土耳其、西班牙……因为“花样”系列而变得金贵，游览线也跟随节目进行了偏移。原本去意大利只知罗马，现在却有游客点名要去《花儿与少年》中，托斯卡纳的圣吉米尼亚诺小镇；法国深度游也不再只有巴黎的香榭丽舍，尼斯也因为《花样爷爷》中秦汉而成了情侣的浪漫之选。
“由于语言障碍，大多数游客出国旅游还是选择跟团，旅行社过去定的基本都是地标性景点”，常年负责带团欧洲线的导游张小姐对记者说道。但是在这一年里，越来越多的家庭开始咨询行，“很多客人预设的行程单几乎完全照抄了《花儿与少年》。”
除了付费跟团，不少驴友也纷纷为户外真人秀动了起来。曾有朋友看了《两天一夜》后，私下咨询在旅行社一线工作的小江，“如果自驾走完节目中的腾格里沙漠，需要多少费？”另一边厢，自驾前往、广东、浙江等地“重走综艺”的游客也多了起来。对此，小江的是：“不要盲目跟风，节目的线未必适合行。”
《极速前进》的总制片人易骅也驴友要慎重选择行线，因为户外真人秀在节目正式前，都会有先遣部队考察地形和，尽可能排除。她给腾讯娱乐记者举了一个例子：“节目在印度拍摄时，要求所有艺人和工作人员不得食用任何非节目组提供的水和食物，就是为了把风险降到最低。”
盲目跟风的行有风险，盲目接待游客的景区一样存在“风险”。“从去年到现在，很多游客对于综艺旅游都颇有微词，觉得不如想象中好。”小江坦言，对综艺游的理想预期与观光现实之间一直存在着落差。
1年多来的“综艺热”也慢慢让旅游业者意识到：“一个节目的热度，并不能长久地影响一个地区的旅游业，只有成功的后续开发才能留住游客。”说到这茬儿，小江发送了几个链接给记者，打开网页，“花儿与少年同款西意14日跟团游”、“意大利++法国13日跟团游·花儿与少年”等曾经随着节目红火一时的旅游项目，如今已经是“下架”的状态了。
旅行社对于综艺景区的，让更多的游客批量涌入，仅新叶村在国庆期间，日均游客就超10万次。对这些一夜爆红的景区而言，坐享旅游红利的同时，如何提升旅游体验，保持后续发展力，就成为了管理者们亟待解决的问题。
灵水村是最早一批尝到户外真人秀带来甜头的景区。在村里，“牵Kimi牵过的小羊”、“住林志颖睡过的床”都成了当地农家乐的宣传语，这些明星房在村里有明显的标志，成为了重点“景点”。
为了吸引游客，王岳伦和Angela住过的“山羊房”屋主擅自进行了房屋：“羊圈”早已不见踪影，屋内也被粉刷一新，到此寻觅“星迹”的游客却一无所获，败兴而归。为此，村委会严格制定了“以旧修旧”的政策，不仅明星房不许动土，村里的老宅也只能进行补救性修复，严禁翻新。
和其他边开发边“开门迎客”的景区相比，下石院虽位于重庆武隆天坑景区，但节目前一直是“与世”的状态，并未跨入景点行列。该景区负责人黄道生告诉记者，虽然游客源源不绝，但考虑到安全和接待能力等因素，下石院至今也并未作为景点正式，“我们暂时还不鼓励游客前往，不想让大家对这里失望”。黄道生透露，今年8月，下石院将完成所有基础设施建设，它被打造成一个以土家族特色为主的民俗文化景点。
外景地的兴旺，也让不少旅游投资公司闻风而动，下石院目前就获得了近五千万投资，用于基础设施建设。灵水村也已与中坤集团达成合作意向，双方共投入近亿元修复民居、举人院、魁星楼等古建筑，还新建了8000平方米的停车场，“村里已经将申报国家3风景区提上了议程”。
去年暑期，到云南普者黑游玩的游客最高达到单日5万人次，景区的承载能力有限，只能接待五分之一的游客。景区负责人张文东描述，“不仅是景区一房难求，连周边的县城也接待不了这么多人，许多游客只有就地搭帐篷，或者跑到砚山去住。”为此，当地对这里进行了景观提升，相继开发了天鹅湖、摆龙湖等景点，既分流了游客、减轻普者黑的承载力，也带动了其他景点的发展。不仅扩建了多个旅游停车场，更大手笔修补昆明通往核心景区的道——七江公，还开通了20余公里的旅游环线，增强容纳游客能力。
真人秀带旺一众外景地，其他景区也反客为主向栏目组发出邀请，仅《爸爸》第二季的8个外景地名额就收到3000余份邀请函。新叶村“爸爸攻略”制作人金鹏飞透露，在初审阶段提供的资料就有80多张照片、20多页文字资料和一张光盘，“要对村落的食宿、交通、活动场地等进行详细文字和视频说明。”
武隆景区市场总监李矗陪同《爸爸》节目组进行了多次踩点，还贡献了不少良策，“包括川江、泥潭足球赛、山洞房都是实地考察的灵感”。为了保障拍摄，天坑景区还进行了为期三天的封闭，“派出了五十人的安保组协调工作，在拍摄期间，除了居民，无关人员不得进入。”
四川省旅游局更进一步，与《中国国家旅游》共同打造了《两天一夜》。这档从韩国引进的的真人秀节目与《跑男》、《花儿与少年》等走遍全国或走出国门的模式有所区别，节目着力打造“川蜀stlye”的本土景观。包括青城山、都江堰、皇泽寺、剑门关等景点都因节目而名气大增，节目本身也成为四川卫视综艺史上最卖座的节目。
许阿姨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新叶村，这次带着老伴和外孙女重游故地，让她感到些许失望：“吃住价格比以前高多了”。民居里三个素菜就要140的价格，也让她觉得有些“肉疼”，“我们住在附近的温泉酒店，5个菜也才只花了150”。
许阿姨的和雪乡游客小唐相比，只能算小巫见大巫。利用寒假，大学生小唐特意带着妈妈来感受下南方少见的雪景，结果2日游下来让她印象最深的却是景区的高物价。“雪地观光摩托，大概骑10多分钟，收费360元；徒步穿越亚雪驿站风景区大概四十分钟，收费也是360；租了两件防寒服，又花掉了四百（当日租次日还）……不到两小时，我妈就又交了近两千块钱。” 而其它如雪地坦克、摩托自驾项目也要100元每人每圈，小唐没再舍得报。据景区价目表上显示，这些项目的价格在节假日期间还要再上涨50%。
住宿更是雪乡花销的大头，记者在携程网看到，一家名为“雪乡大掌柜”的宾馆，春节期间十人火炕的价格高达6600，房源紧俏。民宿价格相对低一些，如Kimi住过的“狍子房”五人土坑收费300-600，春节期间加价到1000。屋主并不讳言，“因为我家房子破，以前游客都看不上，但是在 爸爸 后，愿意住 kimi家 的人多了好几倍。”对一些只参观不愿住宿的游客，精明的屋主还收取了5元一人的参观费。据村民爆料称，“他前年的参观费是20元一人，一天就能挣好几千，发财了”。
雪乡虽然开发旅游十余年，但自《爸爸》后，才算彻底尝到“爆红”的滋味。导游小高有直观感受，2014年春节期间经她手的游客猛涨50%，“感觉天天像过年”。小高估计，15年春节前后游客量比往年还要翻番，这也与2月25日，雪乡公布的数据相吻合：仅春节7天，雪乡就接待了5.5万人次，门票收入达一个亿，带动相关行业产值达5亿。
游客暴增带来的是旅游链的异常兴旺，在中央大街、圣索菲亚大、冰雪大世界等主要景点附近，每隔十几米，就会有身穿“雪乡-亚布力”字样大衣的小型旅行社拉客人员。其间2日游报价220-260不等，包含一日三餐、住宿、往返车费及雪乡门票，而自费项目则由游客自主选择参加。小唐表示，自己正是被这种低价宣传所吸引。与之相比，国内几家大型旅行社则相对正规，价格自然也就略高。
一旦上车，记者发现，导游会以各种方式动员游客参与自费项目，甚至使用性语言：“报全套1080元的我能提成20，只报360元一个景点的我能提成5块。大家报得越多，就是越支持我、爱护我。我也会回馈大家，分房的时候我会将好一点的房间留给你；一个景点都不报的，那就别怪我把最差的房间分给你。”全车20多个游客家庭，只有两家没报，并被导游点名“”。
而实际上，2日游包含的食宿条件也令游客，饭菜大多是土豆、豆腐、白菜之类，仅能勉强下咽，不少人宁愿外出就餐。住宿则是6到8人的土坑，卫生条件堪忧，在导游的“推销”下，不少家庭又额外掏出了380换成了单间。数百元的2日游转眼变数千元，不少游客都感觉“被宰了”。
有人用“磨刀九月宰三月”来形容雪乡的旅游，“天价炕”更成了雪乡的代名词。旅店老板张先生表示,“旺季涨价大家都能理解，但还是要有个尺度。我们店在最贵的时候是每人300-400元左右。不排除有黑心商家导致 天价土炕 ，但雪乡本地人绝不会那么坑游客。”
郭涛家房主大爷则直接爆料，雪乡的名声之所以被搞臭，是因为现在全村8成以上营业点由外地人承包，“他们短租3个月，给当地人四五十万，要想赚钱，肯定要将价格提高。这些人基本就承包一季，不考虑长远的发展，赚够了就跑”。
关于雪乡“宰客”的话题，当地旅行社和相关部门面对记者都显得格外谨慎。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旅行社负责人告诉记者，一夜爆红的景区往往运营能力跟不上游客的增长，“雪乡作为其中典型代表，物价上涨是供求不平衡，这是市场规律，而最重要的还是监管的缺失。”而雪乡管委会表示目前已叫停多项存在争议的收费项目，对于乱涨价行为，鼓励游客投诉举报。
作为户外真人秀井喷的“副产品”，外景地的走红，不仅为各游客打开了一片旅行新视野，也着实促进了当地的旅游业、增加了居民收入。然而，一如记者所见，综艺外景地能否持续发热？当地的旅游乱象何时可止？结论，尚需时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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